[人物]民国南江县长龙德渊事略(下部分)
四、施政要略
南江的政情复杂。一九四一年以前,土匪武装强大,各占踞一方,称王称霸。或官泊匪,或匪通官,或明官暗匪。县令不独不敢剿匪,就是稍有触怒,丢官事小,还有被黑杀的危险。这里的土匪多是从国民党部队散逃下来的兵游子与川陕两省交界的南郑、南江、巴中、通江。旺苍一带土豪劣绅合二为一,成为政治股匪,此种势力对官方威胁极大,他们既抢财物、又种大烟。人们常说:“烟即是匪,匪即是烟,哪里有股匪,哪里就肠种鸦片烟”。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南江农业耕作原始,广种薄收,不懂科学.龙德渊据情提出了“兴三利、除三弊”的政治措施口,这种主张既是创举,又是冒险。所谓兴三利,就是在鼓励耕耘,发展粮食生产的前提下,重点抓一下植棉、种桐、栽桑,他认为此乃山区发财之道,人们有了粮食就不饥荒,有了棉花就可以就地土纺土织,解决衣被困难。桐油和蚕丝可赚出口外汇,解决缺钱的困难。总的愿望,是把南江搞得丰衣足食,能够安居乐业。龙把兴三利的重任落实到乡长和保甲人员,首先向他们传授棉、桑栽培技术,不断推广外地的改良棉种,力求提高产量。他常去长赤、正直、下两、大河等地巡视和督促其任务落实。龙在《告全县民众书》中也强调:“选择阳坡地,种棉制衣裳”。由于县长抓住不放,层层负责,南江时年的棉花,油桐、蚕桑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种棉农户约占总农户80%以上,土制小型手摇轧花机比比皆是,每乡都有机制轧花机,家庭手摇纺线机也较普遍,棉布土织土染,就地加工。县长带头穿土布衣裳,老棉布达到了一体化装束,着洋布衫,戴博士帽的一乡无几,老百姓有了实惠,自然提高植棉、种桐的自觉性。
南江从未种过棉花,油桐树是靠自然生长。南江人代代流传着一种迷信观念,认为栽桐子树要害“桐子痨”,因此任何人都不取栽油桐树。龙对这种不正确的认识作了耐心的科学解释,为了破除此种迷信,他带领学校师生上坡栽桑种桐。农民却说:“县长都不怕害桐子痨,我们把命看那么贵重干什么?”所以,南江普栽油桐树也由此而起。龙看到“川北多山地,旱魃最猖狂”的特点,指令各地开堰凿塘,以防早灾。他对农作物粮选良种,防病虫,以及造林护林等方面亦有部署,并不断检查督促。所谓除三弊,即剿土匪、灭大烟、禁赌博。就当时情势而言,乃是一场严峻的政治斗争,风险颇大,前任县令谁敢问津?可是龙对南江形势有正确估计,情况明,决心大,“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龙德洲的哲学就是:力行便为革命.生活就是斗争。以县政府名义,将剿土匪、禁烟赌的任务和政策法令布告周知,然后照此办理。
剿匪,龙在摸清各路土匪底细,掌握罪证的基础上,抓住典型,严惩匪首,宽恕匪众,杀一儆百,或杀鸡儆猴。他第一个抓的长赤乡大匪首朱梗南,这支本匪扰害本县,影响特大。龙将其列为第一个开秋天杀戒。朱匪闻风而逃,远离家乡,使县内长赤一带妖风息埋。直至龙任期已满,奉调离南,朱才还乡。第二个杀宋竹修。宋是匪首、称霸下两一方,滥杀无辜,作恶多端,民愤极大,常出役于华溪口斑竹林一带行劫。龙化装出巡,明察暗侦,终于将其诱出匪穴,捉获归案,这个土匪头子冉知罪孽深重。十恶难赦,不仅对其罪行坚不吐实,其真实姓名、住址也一概拒供。龙对此种顽囚,不打不辱,不动刑具,且作特种刑事案件亲自查问,主罪核实,再将其家属,亲戚与房族人等传唤到堂,当面质证,宋的父母及妻子一到大堂即认出其是自己家的人,喊的喊儿子,叫的叫丈夫,劝其悔心向善,重作好人。宋对父母妻子一律不认,硬说他不是此地人氏,是这些无耻之辈对他的冒认,并对家属族戚骂不绝口。宋态度恶劣,令人发指。惹得他父母及族人等无情揭露了宋的罪行,他们对龙县长哀诉:宋的本名XXX,小名X娃子,并不姓宋,宋竹修是他当土匪起的化名。这种作恶多端,六亲不认的败家子,应该把他千刀万剐,请县长为我们家族作主,为所有受害者伸冤,为一方除害。龙亦表示决不姑宽。该案上报核准死刑,按龙所嘱,公开贴出死刑布告,警察全力出动,司号列前,死囚押后,游城一周,然后在公园坝枪毙。此案办结,震慑不小。第三个杀的魏鼎成。此是国民党部队一个小官,流落到南江关门子,被郭姓招为女婿,聚众为匪,称霸一方,被龙捉获,判了死刑,除却一方之害,世间没有不怕犯法,不怕杀头的恶人。龙德渊把杀戒开在前头,土匪无不闻风丧胆,顿时收敛。尽管如此,龙还将一些有势力和危害较大的匪首关入囹圄,对其不问不杀,长期囚禁。龙每到一地,谁也不明来意,他要逮捕的人若在,即乘其不备,突然抓走,有如坛中捉龟、个个就擒。惟独抓正直乡恶霸吴佩霖扑空.吴见势不妙,潜入异地,乘机组合一伙土匪武装暗藏于黑潭乡硝洞沟,企图将龙德渊黑杀,殊龙有警觉.便绕道上阴灵山转下两,再沿大河返回南江,从而化险为夷。不过半年,龙再去正直,终于智擒了吴佩霖,对其长期关押。长赤乡长何岑南为非作歹,鱼肉乡里,民众愤恨,龙将其削职,欲愉故纵。乐坝保长罗全洋强占民妻犯科,龙将其抓获,监禁半年。保长姜卓然贪污捐款,被龙查觉,亲笔写给乡长“此人应予查办”。乡长遵照县长手令,当即撤去了姜卓然保长职务。
禁烟。如前所述,龙直办的一些匪首,无不与烟毒有干,剿匪即是禁烟;禁烟亦是剿匪,土匪到处抢劫大烟,又称烟匪。一九四一年下半年,龙听说青龙、白龙一带既属土匪巢穴,亦为种烟基地,便亲自出巡,核实材料,以倡种洋烟为由,将青龙乡乡长邓宴清(恶霸匪首)父子逮捕入狱,龙自审此案,邓与其子为匪抢劫,倡种大烟,昭然若揭,二犯亦供认不讳,上报核准邓宴清死刑,子处有期徒刑,邓宴清被押去公开枪毙,临刑时有一哀求:“自己犯罪,死有余辜.请县长宽有吾子。”龙欣然应允,枪毙了邓宴清,其子当场获释。此案确属典型,乡长处决,震憾全县。正直乡亦是种烟之地,龙把乡长何必,副乡长张卓逮捕。令缉毒员尹崔新押二犯投狱,令尹私受贿赂,押到硝洞沟便放了张卓。龙对此气愤,将尹崔新同何必一齐下狱,让其坐牢半年以上。东垭保长吴俊与二区区长吴立朝拉家族,偷种大烟,被龙查获,保长逮获,区长撤职。
红灯,以及大烟瘾客,典型的监禁,大部让其进戒烟所(县、区、乡都办),责令人人悔过,个个洗手、瘾民直至小便无毒为止,所收洋烟。一律烧毁。县长禁令,谁敢不从,此时此举,势若破竹,南江烟毒基本肃清。
戒赌.南邑境内历来没有大赌场,群众性牌赌为多,对社会危害远不如烟匪之大。只要官方一禁,亦即泰然无事,龙对公开聚赌的赌头实行监禁,但为数极少,显属杀鸡儆猴。城关街民韩国修、刘永生名开相馆,实设赌场,聚赌渔利,龙令公开抓获,张扬刑罚,以壮声威,城乡赌博顿时匿迹。
南江并无妓院,城乡陋习也不过男女私通而已。县城敢于暗姻、卖淫者仅有几个女人.其中数陶二女子最无廉耻,常与公职人员勾搭,继与接兵部队营长张强同睡同起,搞得一塌糊涂,舆论全城,影响太坏。龙令将陶二女子逮捕,长期关押。吓得另几个卖淫妇女魂飞天外,谁也不敢再犯,从此改恶从良了。此风一杀,正气骤然上升。
五、文化教育
一九四一年下半年,龙将县上的书报室改为“民众教育馆”,同时新开设“阅览室”,“时事壁报”,“图片展览严、“慰众石印社”,续办了“新南江周报”、“南江书店”。还亲自主持编写了一部共十二卷《南江县志》。
龙出任县长以前,一直从事文教、他对办学和教书育人既是内行,而又重视这方面的发展。每出巡一地,必先到学校考察,对每校的课程设置,教员教学能力,学生素质,以及学校经费等倩况了解之后,从实解决下边不能解决的困难。大河口中心小学一股校产被前任县长段学斌收归县收支所,造成该校经费极度困准,继任县长李植生、叶树声均不理睬。地方民众将此案告到龙县长台前,龙当机立断,将校产如数退还。民众对龙县长如此果断,奔走相告,称赞不已,龙多次到乡镇中心小学作示范教学,并主张统一各学校教材,由县政府代购国民小学教科书分发。五经四书及一切未经审查的教材同时废止。龙又倡办小学教员暑假训练班,亲自出题,主考、改卷,表扬好的。赶场小学教员张XX考卷论述精辟,龙在卷面上批示:“精妙绝伦,不愧为人之师”。并当场发予奖状。为了提高广大教员的教学本平,龙又办起“师资训练班”,每期培训五十人以上。为扩大教育,适应入学,龙兴办一所城隍庙贫民学校。实行半工半读,免费上学。县立初中逐步增加招生人数,又新办了南江县第二中学校,并颁发了强迫入学条例,乡乡办起中心国民学校,每保一所保国民学校(不含私学).龙对此周游巡视,大加鼓励,他对朱公垭小学的教绩满意,为校门书出一对:“全垭儿童读书明理,一乡民众识字种田”,师生均受鼓舞。龙到樟木营,听说何氏私立小学办得好,立即到校对师生讲演,并抽问学生姜xx,把他讲的几个问题、含义说明,姜答得流畅,龙又出一对:“人人读书”,姜对:“个个种田”龙连声叫好,高兴得竟把这个学生报了起来,当场奖励钞票伍元,这样一促,南江的教育事业发展惊人。
龙德渊任南江县长六个年头,创办了不少兴国利民之事,人称清官。南江老百姓一直把他当成‘地下党员”怀念与崇敬。但是,龙在南江任职算是顶逆风,冒严寒,背水一战,困难重重。其从政之举,严重损害土豪劣绅利益。同“歪麻子”(土匪、恶霸)斗,龙不是仰仗什么“靠山”,而是凭着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虽然民众拥护,正直仁人称心叫好,但毕竟囿于社会制度.政治气候恶劣,关系不顺,则必然树敌,积怨甚重,越来越势单力薄,匹夫之勇.很难持久。所谓清官难当,难就难在秉公执政,只熊服顾一头,为民作主,则目犯上级;不除弊则不能兴利,除弊必然触动权贵牵涉的各种势力,风险不小,难怪地方势力与南江特委会勾结,企图通过向上枉告,从政治上置龙于死地,用心险恶。此招虽未得逞,但好多阿题搞得黑白难分,对龙不无影响。据理,县长连任五年以上,政绩卓著者,晋升专员。
龙因遭此诬告,晋升受挫,只调南溪县继任此职了事。奉调离南时,地方势力聚集强大武装,层层设防,企图将龙德渊从炮火中送上西天。龙为了闯出重围,暗中窥视几日,乘其不备,深夜冒雨出走,绕过上两地界,终于脱离险境,遇难呈祥。设防者们次日发现衙门空空,方知早已水漫南江,龙归沧海了。龙德渊只身赴职,只身离任,来时穷酸,走时狼狈,不靠机智勇敢,几乎丢了老命。看来,当官难,当清官更难。
一九八七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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